百花时

当代非著名烂尾派写手

In Flanders Fields

不知道写了些什么的一战情节,但不是国设…
时间是1915年春,第二次伊普尔战役
英和仏都是二十二三的年纪。马修小一点,十七八岁(本来是想写新大陆,奈何这会儿没阿尔什么戏份儿……)
日常思维跳脱轻喷……
开头时弗朗西斯说的“啤酒桶”里面装的实际是毒气,亚瑟失明也是因为德军此战释放了芥子气。理论上失明会持续数年,但可以康复。(希特勒也曾在这场战役中因为芥子气失明,一战结束后才渐渐恢复)

  
  
  
1915年4月22日

“真该死,我一早就说过了,早向他们提醒了无数次这件事情!他们早该注意到的!”他咬牙切齿的说。“他们一贯只抱有德国佬的脑腔里全是啤酒这种偏见了,这全在打炮的野地里,哪该会出现啤酒桶呢!这下倒好,德国人没用上一个枪子儿、一颗炮弹,就突破了我们的第一道阵地!——四公里呢,不知道是多少小伙子的性命换来的四公里呀!就这么——”

他忽然住口了,他看到亚瑟似乎在出神。他虽然没看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总归觉得这该是个安静的氛围。有人抬起头望了望他,马修,他的坚强的、温柔的好孩子,也抬起头望着他。似乎是由于他打破了屋内的安静,却也没人用责怪的眼神看他。

可别以为我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弗朗西斯想道。他们一定在想,这个小伙子还太年轻,远不知道生命的贵重,只有着一腔莽撞的热血在胸膛里澎湃,他只会说些抱怨的话,而绝没有任何战场上的智慧,因为他太年轻!

想到这些,他颇有些倨傲的扬了扬头,仿佛青年人的热血沸腾是一件很令他骄傲的事件。若是亚瑟看见,对,若是亚瑟看见,必定会嗤笑一声,说这就是没有头脑的法兰西人。或者他会说,有勇无谋的高卢人?或是只会说这就是有着无穷无尽的牢骚的弗朗西斯。

对,可是这声嘲讽怎么没发出声来,达摩克里斯做好了生死觉悟,那根马鬃却没能断掉,就那样连同他的心一并悬挂在头顶。

“他怎么了?”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品尝到了空气中的凝重味道,他压低了声音,他有些口干。“他们怎么了?”

房间里没有痛苦的哀嚎或呻吟的声音,也没有新鲜血液的腥气,这让他略微安心,可是坐在边上的有几个人却像丢了魂儿一样,而亚瑟,一贯狡黠精明的亚瑟也是他们其中之一。他们双目无神,肮脏浑浊的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你该诅咒上帝,这次他没能让我流下一滴血,总归是能把病床留给伤员的。”良久之后亚瑟勾了勾嘴角,弗朗西斯却并没有为这令人放心的话语和他熟悉的亚瑟的嘲讽笑容感到喜悦。

“先生——”

“马修,好马修,看在上帝的份儿上,答应我别当着我的面儿冲他说出来……”

“可是——好吧。好吧,亚瑟先生,我答应您。”

最后亚瑟也抬起头望向弗朗西斯。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尽管他知道这反而是个更易暴露他秘密的举动——或者他本来就希望弗朗西斯能发现?或者他知道弗朗西斯本来就能发现?

亚瑟的眼睛倒映着他,他凑近了看,还能清楚的辨别出自己的轮廓。但是他知道这双眼,这不坦诚的人唯一敞开的心灵的窗子,已经从屋里拉上了厚重的幕布,而屋外蒙上了阴霾,窗子被合上了。

“你瞎了。”

“是瞎了。”

弗朗西斯平静的问,亚瑟也就平静的回答。片刻之前他还要求马修保守的秘密轻易铺展开来了。

“你是个傻子。”弗朗西斯不假思索的说。“彻头彻尾,从头到脚的傻子。我明明白白的对你说过,那些酒桶里不可能是啤酒……”

“你不该这样说话。”亚瑟向他使了个眼色,瞥了一眼其他失明者的大致方位。但他到底看不见了,弗朗西斯反应了一下才得以明白他在干什么。“有冲锋在第一线的人,才能有守在二线的人 。你守在二线,你毫发无伤。你不知足。”

于是弗朗西斯没有说话。

“你看见了吗,黄绿色的烟雾。不对,我想那只能算烟。没人比我更熟悉雾了,我可是伦敦人啊,可那东西,一点也无法让人想起家来……”

弗朗西斯还是没有说话

“雾是潮湿的。而这东西根本没一点儿湿润的意味来!”他继续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或许有,我那时离得不算近,感受到它潮湿的人,约摸现在都躺在担架上吧,我听闻它会招致疹子和溃烂。不幸的人儿!黄绿色的烟,倒像是另一位亚瑟笔下的伦敦夜晚了!想必那时的烟雾比现在要重。煤气灯和工厂。你也应当去伦敦看看。战争结束之后。那儿可是世界的中心哪!原谅我没法子列举出那些美丽而生僻的村镇的名字吧,我偏就生在那个趾高气扬的都市!……”

“别说了。”弗朗西斯最终张口。“你别说了。”

亚瑟滞了片刻,随即扯出一个一贯能让弗朗西斯不快的、瞧不起人的那种笑。这表情弗朗西斯见多了,不过这一次由于亚瑟没有精准把眼睛眯到之前的位置,看起来颇为怪异。让他觉得不太舒服。

“先生,我要说一句公道话,您不该那样莽撞的勇敢的。这一点弗朗西斯先生说的是对的,您应当听他一句。”

“哦,听他一句?”他突然像个脾气暴躁的老头子一样,嘟嘟囔囔道。“不啦,我这辈子听了他太多句废话了,不想再听他唠唠叨叨下去了,他也说不出什么有营养的话来,谁还没做过公学的学生?”

“您应当听他一句,”这位温和的好孩子固执的说。“您这次回国,就好好休养,指不定哪一天——或许就是明天——您睁开眼睛的时候,亲眼看见战争已经结束了。到那时,我和弗朗西斯先生都会在您身边,陪伴您重新看见新的光明。”

他听到后半句的时候才不屑的笑了一声,必定是表示对于“弗朗西斯的陪伴”不屑一顾了,但他还是宽慰马修,没带着一点儿初失明者的烦躁和焦虑——他真是个温柔的人,弗朗西斯想——“好孩子。马修,好马蒂,我没事的。……不过,你可不要想着劝服我这个老顽固,即使有一日伊普尔战役第三次重演,我也会选择相同的路 ……英国人是骄傲的。这一点你或可问问他,法国人是知道的。”

英勇的、骄傲的英格兰人啊,鲁莽的、冲动的英格兰人。一门心思冲锋陷阵在最前面的青年啊,身体里汩汩流淌着盎格鲁撒克逊的血。

他突然慌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吐出最后这么半句话。太糟糕了,他想。这毁了他整个的一段话。他太后悔了,他原本只想借一段历史来为联盟中的英军打气。可他由于看不见,而罪魁祸首又一直没有说话,他自然而然的忽略了弗朗西斯还在的事实。他太后悔了——即使让他再一次冲上毒气弥漫的战场,他也不会后悔呀!可他偏是个厌恶于流露真情实感的人。

“马修,好孩子,告诉我,他还在吗?”

他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他的神情上露出一丝惶恐,像个秘密藏身处差点被发现的孩子。

“……”马修·威廉姆斯看了弗朗西斯一眼,但似乎又没有征求意见的意思,只匆匆瞥了一眼。于是他回答道。“走了……他不在这里了,先生。”

“是吗,太好了。”仿佛真的如释重负般的,他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您还很年轻呢,先生。”马修用他极具安抚性的声音柔和的说道。“您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可我却觉得救回来的与几小时前的不是一个人了!您万不要因为短暂的黑暗,失去您对生活的热爱……”

他终于笑起来,笑声中还带着骇人的咯咯声,芥子气进入了他的呼吸道,因此此刻他的笑声像一具吱嘎作响的木偶活动关节的声音。仿佛他年轻的生命和热血和激情,顷刻之间消失殆尽了。

“没有的事情,马蒂,英格兰人是不会为这种小病小痛失去对生活的热忱的!然而战争不会就这样结束的……战争才打了不到一年哇。我们原先都以为这是场一个季节就能结束的战争呢。可我们在这里度过了圣诞节。真好,我忽然觉得德军里也不都是些坏人,还有像你这样的好孩子。我们还踢了球。我记住了一个孩子,他比我小上好几年呢,比你也小一些,马蒂。约莫和阿尔弗雷德一般大吧,我相信他叫路德维格……”

弗朗西斯冷哼了一声。果然是自大而无知的英国人,他想。满以为世上所有的文字都由英语的发音规则朗读:在德语中,这当读作路德维希。即使是德国南部有地方口音的人,也会读作路德维柯——路德维格?罗马人、日耳曼人和诺曼人都无法教化的,野蛮而狂妄的英格兰人啊。

他其实不常这样咬文嚼字或者胡思乱想的。可是,兴许亚瑟说的有理,法国人免不了在奇特的时间点矫情,于是他坦然接受了。

他环视了一下屋里,没人再关注他们这三个年轻人的对话了,人们都在各忙各的,刚才他的吵吵嚷嚷仿佛只是他的一个无伤大雅的小错误。

“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马蒂。”亚瑟最终哑着嗓子笑道。“好孩子,我真希望你能活着回到你的祖国……”

“原谅他吧,”弗朗西斯捏尖了嗓子用法语对马修悄声说到。“他实际上既恐惧又失望,没有哪个我们这个年纪的青年突然失明后还会冷静镇定的。他已经尽力了。”

“您应当陪着他,”马修用法语坚持的回答。“宽慰他。他这会子需要人安慰的。”

“他是的。但好孩子,你若是跟我们多相处几年就会知道——任何人的宽慰。只是除了我。这有犯他的自尊。”

“马修,你在和谁说话?”亚瑟蹙起了眉。 他只能听出他们对话里一些最简单的法语单词,“弗朗西斯吗?”

“是我的长官,先生。他在关心您。”马修回过头回答亚瑟。“您被人爱着呢,先生。”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这话里的意思,就听见门外先后用英法双语喊了两次:加拿大第一师集合!随后他感到马修动了动,于是他握紧了手里的枪杆儿。

“请原谅,我该走了……上帝保佑您!好先生!”
说完他急匆匆的离开了。

现在就他们俩了。事实上屋里还有些其他的伤患,不过他们都在顾自聊着自己的天或做自己的事。弗朗西斯觉得有些尴尬。他觉得应当说些什么。

可紧接着他也被叫去集合了。第二线的法军要与加拿大第一师一并去阻击德军了。他现在不太清楚他是否愿意为了他的国家或者身后这个瞎子付出生命了。这并非他对祖国的不忠诚,而是青年人站在战场上往往会有片刻的动摇——这本来就是场非正义的战争。不存在高尚的死法。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留亚瑟自己在他的黑暗里,从这个逼仄的简陋房间出来合上了门,重新站在了战壕里。

他真想念巴黎啊。就像亚瑟想念他雾蒙蒙阴森森的伦敦一样。但巴黎可才是真正的好地方,翠色欲流的梧桐树和靓丽气派的香榭丽舍。什么时候才能返回那里,在卢浮宫门口的喷泉边儿上躺下晒晒太阳?
但他并没有回想很久。他跟着他的队伍翻出了战壕,看见双方士兵的脸上都挂着相似的坚毅而茫然的表情。

这都不是他们这些年轻人的第一场战役了,早就没了先前对于杀人和炮击的恐惧。人们会称之为麻木,他想。他有些恍惚,仿佛他奔跑在普法战争的战场上,或者……或者任何一场战争的战场上。

炮声远远的响起来啦。震耳欲聋,告诉他们,他们还活着,尽管未必有死了幸运。
  
    
   
1915年4月24日

“马蒂,这不是安慰你的话:你伤的不重,只是些皮外伤。虽然很疼——不用故作坚强,孩子,确实很疼。不过,用不着忧心,很快你就会恢复如初,健健康康的回到魁北克去了!想想吧!你学校的同学们将用多钦佩的眼光看着你!勇敢的坚强的威廉姆斯!”

“谢谢您,弗朗西斯先生。”这位温柔的小青年露出一个虚弱惨淡的笑容。他浑身多处缠满了纱布。芥子气是糜烂性毒气,除了对具体症状下药之外别无治疗的方法。

“还痛吗,马修?”亚瑟难得的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病床前。他看不见。他怕乱动碰到马修的伤口。他也不太会安慰人,因此他这时显得笨手笨脚的。

“要是不想让您担心的话,我会给出否定回答的。不过,我已经向您撒了太多次善意的谎啦,这一次我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死神的威严!我实在害怕这是最后一次,所以这次要跟您说实话啦:很疼……好在,感谢上帝,我那时闭起了眼睛、屏住了呼吸,所以我还能看见您,您的眼睛漂亮的一如往常。”

“好了,好孩子,少说些话。睡一觉吧……别胡思乱想了,你会没事的。”

没等他来得及说什么,弗朗西斯就草草结束了对话,把亚瑟一并推了出去。现在马修挂了彩,弗朗西斯就得暂时接下引导亚瑟的活计来。

“他会没事的,”出来之后他重复道。“凭心而论,他伤的真的不重。”

“嗯。”亚瑟应了一声。

“他会没事的。”最后亚瑟也说。

亚瑟·柯克兰没有回到他的伦敦去。这个人在听到转移伤员的车队前传出的奄奄一息的呻吟声,嗅到脓水和血液的味道后,说什么也不跟在这里缺乏急救条件的伤员抢回国的名额。可是瞎子又没法儿上战场,于是他的少校想了半晌,决定叫他去破译电报。亚瑟的好听力和记忆力派上了用场,现在他每日守在电报机前,飞快的口述出译好的电码叫另一位伤了腿的士兵书写下来。

“我怕我不会写字了。我只怕这个。”

“这是你们自己的报应,芥子气是你们英国人发明的。”

“化学武器是你们法国人先用在战场里的。彼此彼此。”

他们又开始了。这仿佛是场无休止的争论,他们之间。为了什么都能吵起来。好像那个人天生就是自己的对立面一样!……过了片刻,亚瑟说:

“但是你们击退他们了,是不是?我接到过电报,‘二线的法军和右翼加拿大第一师顽强抵抗,守住了防线,德国人无法再继续前进了’!……尽管今天,他们用那该死的气体袭击了加军……但他们休想教我们低头,是不是?”

弗朗西斯没回答他。没回答这个本应沉默寡言、此刻却仍然意志坚定的人。他只是在逞能而已……但他又碰巧真是那种把自尊看得高于一切的人。真叫人讨厌。

亚瑟好像也压根儿没期待他的答复,转过身去扶着壕沟慢慢的向前摸索着走了。

“‘再一次上到战场去吧!我的朋友们,再一次!
不然就用我们英国人的尸体堵上这城门!’”

他突然毫无预兆的背诵起《亨利五世》,这段本应让联军听了觉得不那么自在的戏剧。若是在和平年代,他这样发疯撒野,一准儿是要被人按在地上,狠狠地教训一顿的。但是他仿佛鼓舞了这些英国人,也由于他们争斗了这么些年都没能分出胜负,鼓舞了法国人。毕竟他们的时代已经离百年战争太久了,并不能体会先辈的仇恨。

“‘咬紧牙关,目眦欲裂,
屏息凝神,拿出你们最昂扬的气魄!
上啊!上啊!最高贵的英格兰人!
你们的血继承自你们骁勇善战的父辈;’”

或许并没有人听这个神经病说话。或许有人哭了。他铁定是疯了。他的精神被炮火和枪弹压垮了。

“‘还有你们,好农民,你们的四肢在英格兰构筑,
就在这里让我们见识吧!你们坚毅勇敢的力量!
让我们发誓吧!你们真不愧是个英国人!
因为我坚信,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绝非卑鄙无耻之徒;
你们的双眼蕴含着威严的目光;
我看见你们如野犬般伫立在山丘上,绷直了精神等候迸发的那一瞬!
游戏开始了……!
跟随你们精神的指引冲锋吧!
一边冲,一边高喊:“上帝保佑亨利、英格兰和圣乔治!’”

炮声一直没停下。脚底下湿漉漉的,不知道踩的是血还是挖战壕时挖到的地下水。
 
  
   
  
1915年5月3日

“谢谢你们来看我,我已经大好了。只消等这纱布再换一次,就能回到你们中间,再次跟你们并肩作战啦!”

亚瑟对于这番说辞颇有些怀疑,可他又什么都看不见,10天当真能养好吗?但是弗朗西斯说,“是的!你马上就要好了!哥哥我真高兴!你的气色看起来好多啦!”于是他就相信了。

“我今天听我们军医给我们念了首诗:是他自己写的,写的真好哇!我缠着他,央求他给我念了好几遍,直到他不耐烦的说他要去看别的伤员了才罢休……你们听过了吗,那首诗?”

“没有,没有,马蒂。我身旁除了这个一天到晚背诵着些英国爱国主义文学的老伙计,再没其他人给我念诗啦!”

亚瑟翻了个白眼,即使他看不见,他还是不愿意放弃这点嘲弄弗朗西斯的方式。

“我想让你们也听听,您介意吗?”马修小心翼翼而礼貌的问道。

“不,当然不……怎么会,好孩子……你说吧,我们在听。”他们说。

“In Flanders fields the poppies blow
在佛兰德斯的原野中,罂粟花随风飘荡
Between the crosses, row on row,
一行又一行,绽放在死者的十字架之间,
That mark our place; and in the sky
那是我们的疆域。而天空
The larks, still bravely singing, fly
云雀依然在勇敢地歌唱,展翅
Scarce heard amid the guns below.
歌声湮没在连天的烽火里
We are the Dead. Short days ago
此刻,我们已然罹难。倏忽之前,
We lived, felt dawn, saw sunset glow,
我们还一起生活着,感受晨曦,仰望落日
Loved and were loved, and now we lie
我们爱过,一如我们曾被爱过。而今,我们长眠
In Flanders fields.
在佛兰德斯的原野中
Take up our quarrel with the foe:
继续战斗吧
To you from failing hands we throw
请你从我们低垂的手中接过火炬,
The torch; be yours to hold it high.
让它的光辉,照亮血色的疆场
If ye break faith with us who die
若你背弃了与逝者的盟约
We shall not sleep,
我们将永不瞑目。
though poppies grow
纵使罂粟花依旧绽放
In Flanders fields.
在佛兰德斯的原野中…”

“这是一首法文回旋诗体的英文诗,但却是个加拿大的军医写的,巧不巧?”

亚瑟还在仔细回味这首诗,弗朗西斯却大跨一步,弯下腰给了马修一个拥抱。

“好孩子,好孩子!……”

他仿佛说不出更多的话,亚瑟听出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哭了。但他没法儿安慰:安慰弗朗西斯的话与安慰马修的话肯定得是不一样的。可他无法单从抽噎的声音分辨出那是谁——世人的悲恸都是一样的啊!——他为什么哭呢?可紧接着另一个也哭了。他才听出来,先哭的是弗朗西斯,然后马修也哭了。

他抬起手摸索着想去找到这两个人,说一些宽慰的话,或至少拍拍他们的背。但他最终无措的垂下了手:他们在哭什么?就像当初马修第一次开枪杀了人,也是这样的啜泣,哽咽着说“我没想杀害他!……可是我知道这是在保护您”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手足无措的站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是被人爱着的。马修说得对。弗朗西斯说得也对,英国人太迟钝了,早到了足够被称作薄情寡义的地步了。
  
   
   
   
1915年5月25日

“德国人为他们的侵略付出了代价,他们这次死了三万五千人。”弗朗西斯说。“我们也为我们的首先使用化武付出了代价,我们这次死了一万人。”

“你们也为你们发明的芥子气付出了代价,你们这次死了六万人。”他继续说。

他哭了一场。他曾看着亚瑟背诵着莎士比亚有关百年战争的史诗走上战场,这些向往战争,渴望建功立业、保家卫国的小青年,最终才能真正认识到,战争不是能够通过文字学习到的一项知识,而是由年轻人的鲜血、老母亲的眼泪浇灌而成的,猩红的玫瑰花儿。

他甚至都不知道亚瑟是哪一天死的。他们那些伤员跑不远的。只能在阴暗潮湿的、战壕里的洞屋里坐着破译电报。然后一阵刺耳的、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呼啸而过,然后一阵巨响,然后被气浪掀起的尘土瓦砾重新淅淅沥沥的回归大地母亲的怀抱。

然后,就都不见了。

他根本懒得回去去沙石瓦砾和泥水里刨那个瞎子。他们说亚瑟到最后也一直坐在电报机前。所以他要么活蹦乱跳,要么尸骨无存。鉴于德国人的炮弹精准无误的打击了那条现在已经是塌方的战壕,他大概是死了。

“你说他也会变成这儿的罂粟花吗,马修?”

“我不知道,先生。但如果您愿意相信的话,可以带一支走。我们也要撤到伊普尔城郊去了。”马修说。“您可以想开一些……兴许亚瑟先生接到了前线的电报,已经撤退了、在那儿等着我们哪!”

“是啊,凡事要往好处想,兴许死了。”弗朗西斯笑了一声。

“……我和您一样悲痛,先生。”

“是的,是的我相信,好孩子……虽然我们悲痛的原因不太一样,但程度总归是相仿的……我想不起来了,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这重要么?我实在想不出来了。原谅我吧。”

他死的时候……什么样?他甚至都想不起来亚瑟的脸了。他是不是冲着炮弹尖叫着飞驰过来的方向不屑的笑了一声,轻蔑死亡的迎来死亡?或者他根本就和他从前一样沉迷工作,在他皱着眉头思索的时候猝不及防的被死神收割了性命?

“我很想摘一朵走……可是,我不知道哪一朵是他的花,怕不小心搅了别的已经安歇的灵魂……他才不会变成这里的花呢。他只爱他自己,他一定会吝啬得不肯将一丁点他自己给一朵花做养分。”

“他是个温柔的人,先生。他会变成很多花儿的。温柔和善良,这比聪明可难得太多了。”马修说。“他是个温柔的人。”他重复道。

“他不是。”弗朗西斯拍拍衣服上的泥土站起来。“他是个自私至极的人。谢天谢地,我可以有很长时间不用说英语了。”

 
 
 
 
(指路因为凤箫太太说结尾太草率而有的续篇: https://buttercookie.lofter.com/post/1f0aba41_12a16338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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